你真的会自拍吗?

推荐人: 詹 湛 来源: 时间: 2018-02-21 19:30 阅读:

  谁都喜欢漂亮——起码是普通与不难看,这是不应回避的事。春节里去好几处景点与历史建筑时,却发现自拍者的数量众多之至,与之对应的是认真看景的人却屈指可数。从中学生到阿姨妈妈,曾经那句一般游客不喜看景、只爱拍照的传言,仿佛不再是夸张,而正成为现实。

  仔细想想,自拍其实有这么几个缺点。且不说照片漂亮是不是真的代表漂亮,无意间让那些不擅长自拍的身边朋友,产生了自卑和慌张,就不可取——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虚妄的威胁感,拍照者自己都不太确定何时应当自拍。人与人之间,固然有好看与不好看的差别,但从来不是几张特定照片上显示的那样大。过分追求自拍的结果是:要么坚定地不去修饰和化妆,拒绝融入潮流;要么开始借助他法,利用修图软件和各类化妆品改变自己的面貌。第二,总注意到照片上的优点,意味着容易忘记自己真正的优点。第三,也容易忘记自己真正的缺点。

  自拍这件事也有积极的意义,将它说成不好的事,我们当然不能答应。它用最经济、简单而直接的快门动作,便搭建起亲和的氛围与自我展示的平台,这种重视社会性的积极交流在古今任何一种文化里,总是被赞赏与鼓励;其次,遇到了困境的自己,在笑容和美丽里能汲取激励的力量,尤其是那些很少有机会端起照相机的老年人,一张漂亮照片蕴含的正面心理帮助是难以估量的。最后还得说一个隐含的意思:谓之拍照也好,摄影也罢,归根结底不都在敦促每一个人去进一步探询,什么是真正的美,什么又是保证美的东西吗?相片里的美和人或物的美,存在着哪些必然与偶然的关系?说实话,这命题折腾着历来的思考者和学术能手,因为能徒手创造美的艺术家不胜枚举,却没有哪一个能直接呼喊出,某一个关于美的公式或准则,像数学定律那样被发现与证明,以便让美在需要的时候应声而至。

  美的复杂正在这里。我倒认为和物理中的一件事非常之相似:光的波粒二象性。为什么这样说呢?在缩小观察范围的时候,光往往呈现粒子状态:它打到了什么。与之对应的是人或者物的美直接击中观察者,好似一个乒乓球那样果断、准确,留下轨迹。只要这种美足够的好(是契合观者的好),便能完全地、牢牢地占据着那一时间截面,且拒绝分析和分解——与粒子的不可分解性一模一样。这令人瞬间屏息的东西,也许正是“一见钟情”的由来,如若否定它的存在多少是不诚实的。

  可是问题在于,光从来都不只是粒子。它还是波,一个覆盖面积更大(因人而异的程度也更小)的运动现象。而每一种波之所以存在,都需要一个前提:稳定的振动来源。大概无人会说,能打出几个光的粒子的灯泡是合格的吧?一种经得起考察的光的温度和形态才是正途。你会继续追问,可是那光源又是什么呢?我觉得,其实最早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儿就已交代清楚了,那就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三项:真、善、美。对,就是这样的朴素简单。

  也许一直没人注意,美是处于第三位的东西啊。就算注意到,为何是这么排列也懒得解释吧。而如今看来,每一种从人类历史长河的端点栉风沐雨走过来的最美作品或人格,都在提醒我们,“真”(或相对层面的真)是较为本源性的东西,它可以是内心的,精神上的,也可以是行动上的,此外还有一点颠扑不破:真的纯度愈高,美的完成则愈艰巨,当然另一方面也愈能够引起共鸣。其次,加诸了善的保证,由真至美的道途上方才有了稳定的桥梁。少数跳过“善”的条件的美,或能因历史因素而出现,但只能随着外力亦步亦趋,弗论在另一个领域与时代收获认可了。原因是,每一次美的波长被更大范围与深度地感知之后,又会被前二者所淬取与检验,例如,历史上对美的规范化和经典化历程无疑是对的,但规范到了压制的程度,就有悖于“真”和“善”的前提,于是乎,这种压制比它所压制的对象还要不美一些了。再宏观一层,纵使是再完善的美毕竟也有一个时间维度,它与不美之间的转换交替,往往是大艺术家在关键节点上身心追索的问题。

  回到文章开头。中国文人的山水画笔墨中,早已无言地告诉了我们该如何赏景的一份高明答案:唯独观者接纳山水于心胸间,山水而后才接纳观者。当观者时时把山水看作自己的陪衬,试问哪一座山岳与哪一条溪河会屈尊进入观者的世界呢?根本不可能。人们总是习惯花费巨大的力气在美的结果上做文章,有时,不如往源头上追溯一两步,更丰富清晰的关于“美”的图景和定义,可能就在那里。

 

作者: 詹 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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