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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米饭

推荐人:邵毅平 来源: 时间: 2018-02-10 21:28 阅读:

  大约十来年前,有人写过一本书,叫《米饭情书》。我没有读过,但光看标题,就惊艳了。只不知是写给米饭的情书,还是用米饭写的情书?我则宁愿是前者,因为对于米饭,我是一往情深的,其理由,《一包米》里有过交待。

  这种对于米饭的深情厚谊,当我身处东洋时,还感觉不到什么,唯其到了西洋,尤其是到了法国,而更加浓稠绵长了。

  法人的主食是“法棍”,常常加上土豆,或者“谷饲谷饲”(煮碎麦粒),偶尔也有米饭。于是在法餐馆里,每次挑选主菜的配食时,我一开始总是会选米饭。

  然而,恐怖的经历开始了!十次里总有九次,米饭都是夹生的!或者也可以说,夹生是常态,煮熟是偶然;或者还可以说,只有夹生程度不同,没有最夹生,只有更夹生。

  中国有句俗话,叫作“生米煮成熟饭”,意思是木已成舟,事已无可挽回,大都指悲催的事情。然而到了法国,面对煮不成熟饭的生米,我才蓦然发现,原来那句俗话竟如此可爱。那种美好的境界,就像在水一方的佳人,实在可望而不可即!

  沪语里也有句俗话,叫做“侬吃生米饭啦”,意思是吃了生米饭,就会说话呛人,行事不可理喻。也只是到了法国,吃过比“忆苦饭”还难以下咽的生米饭,我才真正懂得了那句俗话的意思。可怜我,每次吃过生米饭,就会像西班牙公牛,红着眼睛,只想找厨师决斗!

  对聪明人来说,上当只上一次。可谁让我那么喜欢米饭呢,以至于上当一次又一次!主要是抱了侥幸心理,每次都希望是例外:因为换了地方,因为餐馆不同。但想要吃到熟饭,倒比中彩票还难。

  上当多了,没了火气,再面对没煮成熟饭的生米,我除了叹息白扔银子,也只能遗憾地把它剩下,而以附送的“法棍”充饥。每当出现这种尴尬情形,阿南总是默默换过盘子,把生米饭吃得一粒不剩。我想可能从小教他背诵的古诗,什么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之类,在这种时候起了副作用吧?可古人说“粒粒”的时候,也不会想到是生米饭啊!奇怪他怎么吃得下去,他却不无悲壮地回答:“有啥办法呢,入乡随俗呗!”

  但对我来说,饿死事小,生米饭事大。于是在美丽的法国,我立下神圣的誓言:饿死不点米饭!

  可那次在阿维尼翁,为招牌上诱人的海鲜饭照片所吸引,加之前几天在尼姆刚吃过西班牙人做的地道的海鲜饭,顿时忘了“饿死不点米饭”的誓言,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海鲜饭。

  旁边那对比我们先到的英国老夫妇,一人一锅海鲜饭,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的,似乎是个好兆头。

  海鲜饭终于上桌了!一看锅里生米是生米,汤水是汤水的样子,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,面面相觑地僵在那里了。

  良久,我实在憋不住了,试探着说:“让他们拿回去再煮煮吧?”

  “绝对不行,”阿南断然地说,“这是犯大忌的!我们这么要求,厨师的脸往哪搁?再说了,他也绝对不会接受的。他会说别人都吃得惯,为何只有我们吃不惯?那肯定是我们的问题,而不是他的问题。”

  “可是,如果我们不说,谁都不说,他们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了,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不会煮米饭,永远都这么把生米饭喂客人吗?”

  “那也没办法。我们不能说。说了也没用。”

  “那么顾客呢?看那对吃得津津有味的英国老夫妇,显然不知道米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,还以为米饭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。或许,他们以后来到东洋,吃到煮熟了的米饭,还会怀疑是不是做错了……”

  “完全有可能。但还是不能说。说了也没用。”

  ——还要请法国朋友们原谅,彼时彼刻,我的确想到了“东方主义”。

  后来在法国的超市里,看到过速食用的米包,上面写着米饭的做法:把锅里的水烧开,把米包扔进去,煮十分钟后捞出——煮方便面、袋泡茶呢!估计厨师都是这么做饭的,难怪到处都是生米饭了!这就好比中国超市里,出售“法棍”用面粉包,说只要加几克盐,几克酵母,多少毫升水,揉一揉,搓一搓,弄成棍子状,放在蒸笼上蒸一蒸,生煎镬子里煎一煎,出来就是“法棍”了——估计全法面包师协会也要派人过来决斗的!

  这样,经历过吃生米饭的种种恐怖经历,大家就可以理解我为何有点大惊小怪,对《米饭情书》这样的书名也惊艳起来。要知道,现在的我,对于司空见惯的煮熟了的米饭,对于电饭煲里香气四溢的米饭,对于我们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米饭,真的是连写情书的心都有了!

  (附记:近据报载,法人正在积极推动“法棍”申遗,连总统也出来力挺,且对有人乱做“法棍”深致不满。当遭遇生米饭危机时,“法棍”于我有充饥之恩,如果我有投票权,我肯定会投赞成票,但也会有个附带要求:要别人别乱做“法棍”,还请虚心学做米饭!)

 

作者:邵毅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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