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魅力的重要来源

　　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难度，不仅存在于精神层面，更关乎感官。比如味觉，南方人追求极致鲜美，北方人则并不明显。我与山西友人吃面，他说，“你们上海人哪儿是吃面啊，分明是喝汤、吃浇头，而我们讲究的是面的韧性嚼劲，是真正的吃面……”这让我想到《白鹿原》里的那碗油泼面。待我刚要夸赞当日的松茸鸡汤面汤清味鲜时，迅雷不及掩耳，他把一碟醋已经倒入了碗中。

　　据说全世界属东北亚人对鲜味的感知能力最强，那是儒家文化圈特有的审美，而西方人很少对此带感。在古代，中国大厨已懂得用高汤调味，在日本，至今主妇都用海带、鲣鱼干等作为日常煮汤的提鲜原料。也正是日本人从海带汤中分离出谷氨酸钠，而高浓度的谷氨酸钠，就是味精。

　　中国人追求的鲜，南北亦有异，南方人对鲜的鉴赏更鞭辟入里，鲜味食材不胜枚举，岭南更是出现了一套博大精深的煲汤文化，随心所欲不逾矩。江南人爱食笋。笋是蔬菜中的鲜味翘楚，苏轼曾对笋的美味赞不绝口：“无肉令人瘦，无竹令人俗。”据统计，中国最爱吃笋的人数和讲究程度，上海排第一，杭州排第二。江南人都自一套笋经，但笋属于发物，美女虽多爱食笋，下箸时却都不太敢大刀阔斧，减少食用量，延长咀嚼时间，反而更能品得其原味。

　　沿海人士都酷爱贝类。不过在前不久公布的各省撸串大数据中，五花肉、鸡翅是最受北地欢迎的炭烤食材，而上海、福建、海南则最爱生蚝。生蚝的鲜嫩美妙，既在于造型又在于气味口感，会引发浪漫遐思，吃罢的确有生命的焕发感。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私生活纷纭，是极具争议的人物。拿破仑曾将她放逐到圣多明哥岛，等她重返巴黎时，带回一名英武健硕的黑人男士。他每天喂她吃的早餐就是新鲜生蚝与香槟……西施舌、美腿螺都是南方特有的风情贝类。高颜值，形状性感，以清汤氽煮为上，大料烹法则是暴殄天物。如此滑韧的尤物在唇齿间缠斗，总会让人想入非非。芒果螺像是貌不惊人的贴身丫鬟，但翻炒时会自然出水，成为它的惊艳暗器。

　　郁达夫说：“秋天，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，总是好的。”开渔季，第一网的新鲜遍尝后，又开始念叨咸鲜。红膏炝蟹、生醉血蚶和鳗鲞，都是江南秋季咸鲜代表作，细腻曼妙的重口味，只适合轻啜细品。另一杰作金华火腿，随手放几片入馔，立刻化平淡为神奇。金圣叹在断头台上口传给儿子的遗嘱非常有名，“记住，花生米与豆腐干一起吃，能嚼出火腿的滋味”，或许不仅暗示要及时行乐，活在当下，也暗示着：可能性是人生魅力的重要来源。

　　而金圣叹，是苏州人。

作者: 何 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