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十六岁的儿子

　　前些日子，我16岁的儿子从洛杉矶回上海。

　　他洗澡时，我习惯性在浴室里陪他，只是用父子间交谈来掩饰。他洗好，仍习惯性帮他递上浴巾。在他卧室，又习惯性给他擦干水，不料，儿子对我说：“老爸，我自己可以。”忍不住，忍痛，放手，而脸上带微笑。

　　在距他一尺之距，静静地看他，擦身，擦头，擦脚。呀！我看到他长了的脚指甲，顿时眼一亮。老爸给你剪吧？半是征询，半是迫不及待。儿子抬起头，看我，脸蛋上又升起少年的羞涩，点点头：嗯。啊，答应了，如同甘霖来降，我冲出又冲回。

　　自他5岁，搬到此区此楼居住，近12年了，我这当老爸的，这么多习惯性的动作，在阔别四个月之后，第一次得到重圆。

　　而在此时此刻，儿子的赴美航班已经起飞一个多小时。我已吃好晚饭在楼上的沙发上，坐卧不安，魂不守舍。起来，到儿子的房间整理一下书桌。不到两个星期，儿子在去美读书后四个月首次回家住，现在却匆匆又飞了回去。这么短，这么短，这么短。我还没有跟儿子好好说说话，好好陪着他，他就又回美国了。从此，起码好多年，他的生活将是围绕美国转，从此，他更要成长成熟，离开我的身边，我的泪水，热泪啊，夺眶而出。太快了，太快了，那年那个小不点，那年那个臭小孩，那年那个缠着老爸要陪他玩的小屁孩，为什么一眨眼，一转身，就不见。站在眼前，是这么个壮实小伙子，一步步长大，一步步远离老爸。舍不得，舍不得，舍不得，一万个一万万个舍不得啊！从小抱着他哄他入睡，从小牵着他送他上小学，从小背着他去学游泳，从小陪着他讲数不清的故事，忽然间，儿子就长大，就要开始他自己的独立生活，可我，这个老爸，心里一点都没有准备好!

　　我沉浮在一种忧伤的氛围里，表面外人看不到，在我独处的时候，内心全是这样一种忧郁的味道。想儿子，想他自此将越来越远离我，越来越独立。当我把他幸福地养大，培育强壮，却是他幸福快乐地去远方的时候。

　　自从2016年8月份送他赴美留学读书，一起找房子，购车，置办家用等，把大部分都安顿好。回到上海，我的心，却犹如飘浮在太平洋上空的浮云，两边的家，我的心，如何磨成一条结实的线绳，紧紧，紧紧，把远隔万里的家人们系在一起。我的孩子在那生活，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期，他将在那里为家，那是他青少年起一直生活成长的地方。

　　而我的生活里，在上海的生活，开启另一种全然陌生的模式。我在生活了五十年的家乡上海，等候着日子的过去，等候着儿子放假回国的日子，等候着我再度手持护照机票出发的日子。

　　我的心，满满的是对远方快乐成长的儿子的挂念。也许，必然这是我作为他父亲的生活。

　　人生，是一次旅行。好的人生，更是一次修行。如意的生活，不是家在哪，你在哪，而是你在哪，家，就在哪。

作者： 孙卫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