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水站往事

推荐人:陈建兴 来源: 小船阅读 时间: 2017-09-12 22:29 阅读:

 弄堂给水站是儿时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存在,几十户上百户人家共有一处水源。邻里街坊聚在水龙头旁淘米、搓衣、汏菜、洗尿布、冲拖把,时常还伴着孩子们嬉水的欢声笑语,至今难忘这情景。 

  我家给水站在弄堂口,墙上有红漆写的“华一给水站”和贴得横七竖八的节水标语,高高的瓦片顶棚,下雨落雪都能遮挡。自来水的主水管呈“T”字形,有六只水龙头,装在木箱内,可上锁的。水龙头前面是一个约10平方米的水泥坡地,给水站淌下的水流进一个长长的水槽,通向旁边的一只阴沟洞,水龙头后面是一个堆杂物的简易房。

  给水站不收现金,只收水筹。我记得一角钱可买10根水筹。水筹是竹爿做的,管理给水站的是一个苏北老年妇女,弄堂人都叫她杨大妈,她早上五六点钟开放给水站,晚上八九点钟锁掉水龙头。杨大妈一头的短发像是罩上了一层白霜,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,记载着她一生的千辛万苦,她硕大的耳朵非常灵敏,满口的牙齿却都“下岗”了,粗糙的双手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。她身板结实,说起话来洪钟般的雄浑有力却有点“漏风”。

  我每天下午放学后的第一要务就是把家中的大水缸用铅桶挑满水,或与弟弟用木桶抬水,有时兄弟俩计较谁抬的重了还会发生龃龉,杨大妈还会上来劝架,还在我家的竹扁担居中位置用红漆画了一道杠杠,让抬水的皮带扣在此处,兄弟俩肩上承重均匀,谁也不吃亏。水抬到家门口,我还要用勺子舀进铅桶,拎进家里倒入水缸,不能将木桶靠在水缸上直接倒水。盛水的木桶重,不小心撞到缸会裂缝。有一年,我将缸撞裂了,水缸漏水,家里水漫金山。从此,母亲再也不准木桶进家了。

  一根水筹放一铅桶水,这个桶是以杨大妈手中的铅桶为基准的,我家的大水桶是她两铅桶还装不满的,杨大妈就在我家的木桶上画上一道杠杠,自来水不允许放得超过红线。我们兄弟俩经常趁她不备,把水桶放得满满的急急地抬走,偶尔被杨大妈发现,她嘴巴里边“嚷里嚷三”,一边冲过来把木桶的自来水倒掉到红线处,也不让我们抬走,气得我与弟弟咬牙切齿的。

  在给水站抬一桶水交一根水筹,是多年来的规矩。杨大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,我与弟弟经常跟她纠缠,抬三桶水给她两根水筹,我将“揩油”的水筹悄悄藏好,筹满了10根抑或更多,待母亲叫我去买水筹时,拿出来充数,换得一角或几角钱,开心至极。纸终究包不住火的。有一次,我藏在煤饼里的水筹无意被母亲发现,悉数充公,还被母亲揍了一顿,她用抬水的皮带,狠狠抽我,我用手臂去挡,却留下了凹凸的鞭痕,从此我不敢再藏水筹了。

  暑假里我会约上几个玩伴,各自拿好家里的面盆,去给水站玩闷水比赛,我们几个孩子嘴巴甜甜地多叫了几声杨大妈,她便让我们的面盆都放满了水,几个邻居见我们要闷水比赛,纷纷搬出了自家方凳子让我们放面盆,在“裁判”的一声令下,闷水的人齐刷刷将头埋进了水盆,弄堂看热闹的人都围拢了来。

  寒冬腊月,给水站的自来水管冻住了,杨大妈直跺脚,泡来开水浇在一只只水龙头上,终使水龙头哗哗流出水来,额头上沁出汗珠的杨大妈又跑去隔壁的液压件厂食堂弄来几只草包,铺在了结冰的水泥坡地上。

  现在,给水站早就拆掉了,杨大妈也不知了去向,这个恪尽职守的苏北老妇,如今,还安好吗?

作者:陈建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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